10/06/2008


 十月的法國大部份樹葉都轉黃變紅了,R馬路遍處是落葉;有時揚起大風,離散樹枝的葉片像大雪紛飛般在空中飄。這樣壯麗景象發生在現代都市的背景裡仍是相當撼人。

 我坐在Cramoisi的老賓士轎車裡,車子堵在下班族的車陣中,在一條緩下坡的大馬路上緩緩移動。
 和Cramoisi聊著車內播放的音樂。他興致高昂轉換另一曲首子給我聽,沒有留意與前車距離而撞上一輛鮮鵝黃小轎車。鵝黃車靠邊停下來,意欲與我們理論;Cramoisi沒有理會繼續從容地緩緩前進,『又沒怎麼樣!』他低聲嘆著。我笑著轉頭望向鵝黃車;典雅的中年女士用手勢和表情顯示『天啊!這是什麼世界?』
 車子停在路中央的待轉道,欲轉入左邊巷內,右邊正好是我未來上法語課的大學校園。Cramoisi說房子就在巷內150公尺處,我欣喜表示『走路上學應該只須5分鐘!』同時暗忖中午時段能回家吃午飯,然後睡個午睡後再去下午的課堂;內心深深感謝老天爺的賜福。
 去年的景況是騎一小時腳踏車到公車站,然後坐半小時公車走半小時路才能抵達學校的課堂;下課後同樣過程倒過來再重覆一次。為了完成一天3小時的法語課(上午10點到11點半,下午2點到3點半),交通時間必需花費4個小時;加上等候近兩小時才有返回小鎮的公車,再加上中午休息兩個半小時,這樣折騰消磨的結果,是冰寒冬晨天未亮必須騎腳踏車出門,下課回到家門天己暗。

 汽車停在一處綠色大鐵門前,規格是那種可以並駛兩輛汽車進出的車庫大門。Cramoisi表示『這是我先前向你提及常有音樂表演的L’éternuement;我們進駐的房子就在隔壁。』



  我們的屋門是一般小公寓規格,門旁牆柱崁一具門鈴對講機,共8個按鈕。
  Cramoisi掏出手機與某人講完話後,與我將車內的器具和一堆食物卸出搬到門口;他神情有點緊張著呼我『動作要快!』
 開門的是一位青年男子;我感到訝異另一位青年女子是我們學校的法文老師。大伙迅速把東西搬至屋內,女子向男子嚴肅地說一句話後即匆匆離去。從開門搬東西入內,女子說一句話離去,關門,所有過程一分鐘之內完成。

 男子用手電筒領我們走陰暗的走道以及上樓梯。
 上二樓後因為有窗戶的照明,手電筒變無用武之地。二樓走道上分佈六間套房,我們把食物和器具搬進第二間房。這是很典型為大學生規劃設計的套房;衛浴設備廚房設備電暖爐電熱水器電冰箱,全部擠在約6坪的房間裡。



 男子帶領我們參觀其它五間房,其規格和坪數皆大同小異。
 他又領我們下樓,穿過陰暗走道,經過大門,轉上另一處樓梯。
 這邊的二樓是個大客廳;挑高的天花板,靠馬路的牆面高處有窗低處有門,門外是陽台;所有透明玻璃全部附上厚木板,外面的光線無法透進來,除非打開陽台的門。
 繼續上三樓,光線特別明亮;窗戶玻璃沒有附上厚木板。男子因此特別緊張;他害怕我們被對面公寓好管閒事的鄰居望見而報警;所以我們參觀三樓時形跡都儘可能遠離窗戶。
 天花板不高,老舊原木地板;空間中央橫置一條吧枱,劃開廚房和餐室。過另一個門有一間房;照明充足的大窗戶,窗外可瞥見那六間套房的八字形屋頂;房間深處有寬敞的浴室廁所。

    Cramoisi離開辦事,留下我與這位男子在第二間套房。
 再度問清楚名字,他親切而慢速度回答『Voilet』。我一向沈默寡言,尤其與一位不熟悉者獨處一房,尤其法語聽說能力還頗低,連噓寒問暖的客套話都吐不出來。
 Voilet打破沈悶氣氛,遞給我一張剪報;『這是昨天一則小新聞』。大約是一千兩百字報導文章,照片是一位老頭手捧著一株植物盆栽,頹喪而空茫的臉孔直視鏡頭。Voilet刻意用節奏很慢的法語訴說這則新聞。
 『因為無法償還銀行借貸,銀行透過法院和執行人員來查封他們的家產;老頭的妻子無法承受事實,當場從公寓大樓的窗戶跳出去,墜樓身亡。執行人員目睹此悲劇仍繼續執行動作。老頭手捧的植栽是他最後僅存唯一家產。』
 聽完故事後,我除了濕著眼眶,不知道該說什麼;我似乎和老頭一樣頹喪和空茫,看著Voilet.....

 夜晚時刻,兩根爉燭就把小房間照得通明。
 Cramoisi和法文老師陸續回來。接著又來兩位我不曾見過的青年男子;一位畢業於人類學系,剛結束一項研究助理工作;另一位還在美術學院念書,專攻錄影裝置。
 六個人頭窩在小房間裡,吱哩呱啦吱哩呱啦像沸騰的一鍋水。令我驚嘆的是Voilet,解除了緊張和嚴肅的臉後,竟是愛搞笑的過動兒;五官和四肢扭來扭去忽上忽下的,似乎永遠停不下來。
 法文老師名叫Havane,她帶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以及一台中古小收音機。
 Voilet很高興地拿起收音機裝上電池,然後開機。試了數次卻沒有流出一絲聲響;他失望地把收音機擱在角落。
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的。發現法國人面對熟悉朋友的搶話可以不在乎而繼續說完自己想說的;於是兩層話語霹靂啪啦在同一時空裡交疊著;他們能口沫橫飛同時聆聽對方的話語。在藤蔓般交纒的語言中,我的沈默更顯理所當然了。
 一時興起想試著修理那台令人失望的收音機。看鏍絲孔洞並不深,暗忖用刀子尖端就可以卸下鏍絲。Havane看我用刀子卸鏍絲有點吃力,貼心遞出一支十字起子。卸出八顆鏍絲釘,剝開後蓋,仔細檢查收音機的內臟。發現連接電池的負極焊點有鬆脫現象,心想這應該是造成供電困難而無法運作的徵結。
 在這無水無電的屋裡,只能用克難方法解決。我用刀子將銅線切離焊點,剝除前端一小段的絕緣皮,將銅線直接纒繞固定在負極的金屬片上。
 不能確定這是唯一問題,所以在復合外蓋之前,我先裝上電池測試其結果。收音機突然發出大響,大伙驚奇歡呼。我也高興這麼輕易地解決了問題,慶幸著能免除這廉價收機音被丟棄的命運。

 談話氣氛漸漸嚴肅起來,我感受到此時並非一般話家常;己經進入會議程序。
 目前的法語能力還無法加入會議;連聽懂都困難,只是聽到片片斷斷的熟悉單字。我試著拼湊,仍難以連想出合理事物。法語似乎有一種我尚未理解的特殊韻律,這感性韻律超脫理性的文法結構。
 我學習法語最大障礙即是自己無法脫離母語的依賴。一位成年人,對於龐然世界的認識幾乎全仰賴母語系統;思考、煩惱、喜樂以及與他人的溝通交流,都難以脫離母語這個介面。當我們要學習另一民族語言時,似乎不得不以母語為基礎來思考這項新語言;不停的對照、比較其間差異性,進而瞭解其規則和邏輯。

 由於沒有能力參與會議,閒閒在旁賴久了,心想就為大家煮飯吧。
 鍋盤刀叉加上一具露營式瓦斯爐,作菜煮飯用餐各方面都克難性的完整。發現有米,就發揮自己最擅長的米食。紫茄蕃茄洋䓤,混合熬煮至爛熟,成就一道大鍋菜。先前我將洋䓤切碎放入熱油中爆香。
 法國料理的熟食似乎沒有爆香這道程序。對於蔬菜料理是呈兩極化做法;要不吃生的不然就煮到爛。對於中式料理的熱油快炒,呈現蔬菜甜味同時兼具鮮脆口感,此方式法國人普遍難以接受。
 一鍋飯一鍋菜上桌。開飯時,法國習俗由主廚為大家服務,將食物盛入盤中然後交給食客。大伙吃得頗為高興並驚嘆米飯竟是如此香QCramoisi問我煮米技術;我細心地解說如何斟酙水量以及烹煮過程與火候變化的關係,並告誡最重要關鍵是烹煮過程絕不能掀開鍋蓋。
 法國人煮米的普遍作法是用大量水把米煮熟,然後把水倒掉;每看見這景象便心疼的要命。他們竟然把米飯大部份養份倒掉,同時喪失米飯特殊之香甜,只吃無味澱粉。

 飯後大家輪流在水槽裡洗碗。我發現水槽下排水管接著一個水桶;心想這回收的洗碗水應該是用來沖大小便的。在沒有自來水的屋子裡,水資源顯得異常珍貴。
 我悲觀嘆著『沒有自來水,度短時間還可以忍受,但如果要長期抗戰,恐怕撐不久!』 Voilet說明『目前我們提水桶到隔壁L’éternuement借水,路程極短還不算辛苦,但我們會想辦法找到這棟房子的自來水總開關;這方面應該不困難 。』
 『那麼電力的供應也可如法泡製?』我好奇接著問
 『我們查過電力系統,發現聯外的主電䌫,整條被抽離拔除,要獨力恢復電源太困難了;但如果有重要事情需要電源是可以臨時向L’éternuement借。』